小雨。
“好饿啊……”
小乞丐缩了缩身体,将破碎的衣角从水坑里拉出。
湿冷的空气,浸入了她的身体。
“噔,噔。”
小乞丐瞪大了眼。
黑衣,黑伞,白发。走入街区的男人身材修长,姿态优雅。
“你……”
男人转过了目光。
小乞丐下意识地调转视线,挣扎着想站起来,只是那残缺的双腿,未能如她所愿。
“我来找红叶酒吧。”
“先生……求你……放过我……”小乞丐乞求道。
费因特·梅勒克冷冷地笑。
“回答我的问题,流民,另外,你最好放下那些麻醉针。”
小乞丐的手抖了一下。
“旧街区不会有没有用的人,相对地,我也希望,你对我而言,是一个有用的人。”
“先生,”小乞丐抬起头,“我之所以有用,是因为……我背后的人,认为我有用。”
“当然,”费因特微微点头,“旧街区的的那些灰色产业,我已了解得差不多了,应当说,人作为一种工具,在这条产业链上发挥的作用,是超效率的。”
小乞丐没说话。
“现在,带着条旧街区里,在我的身边,隐藏了三名杀手,他们来自于余烬的精英部队,他们被称为‘K7组’。”
“你……是谁?”小乞丐颤抖着问道。
“这位先生,您是来找我的么?请不要为难凯莉。”
费因特转过头。
一身黑色长裙,手执黑色长柄雨伞的少女正站在雨中,微笑着看着他。
“……不错,我在找你。”几秒后,费因特冷冷地开口。
“那么,请随我到酒吧中聊吧,您应该也不喜欢这场雨吧?”少女仍在微笑。
“请。”
少女回过头,轻轻地挥了挥手。
“唔!”小乞丐忽然惊叫了一声,“好……好厉害!”
扭曲的红色在一瞬间出现,吞噬了原本的,存在于二人眼中的破旧的公寓楼。再看去——
漂亮气派的红色建筑上,挂着“红叶酒吧”的招牌。
“那么,先生,您喜欢吗?”少女笑眯眯地看了小乞丐一眼,又转头看向费因特。
费因特不说话,径自走向酒吧门口,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“欢迎您。”
暗红色的大门,缓缓关闭。
“想喝些什么?公爵大人?青果酒?还是巴姆烈酒?”
“西丽尔宫廷御酒。”费因特回答。
一阵沉默。
“何必为难我呢?公爵?你明明知道,那是早已消失的东西。”
“浮士德,”费因特慢慢地说,“第八位使徒,游离于七使徒之外的存在。”
气氛降至冰点。
“所以呢?公爵大人这是打算要处理掉我吗?”
“不,”费因特摇头,“浮士德,在我已发现的使徒之中,你的威胁,也许是最小的。但你,恐怕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位。”
“何以见得?”少女轻笑着问道。
“那位大主教,被你们称为‘主’的人,管束不了你。”
“也是呢,”浮士德轻声说,“相比于那些忠诚的信徒们,我显然还是更有自我一些,不过,也仅此而已了,我虽然有时不听从她,但我也不违抗她。”
费因特不语。
“好吧,公爵大人,既然你不愿意喝我的酒,那么,我们可以聊一聊正事。”
“好,”费因特微微点头,“这一次,你的价码是什么?”
“唔?”少女歪了歪头,饶有兴趣地看向费因特,“您要和我做交易吗?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,您依然坚持与我交易么?”
“我并不介意,”费因特摇头,“你所拥有的资本,足以抵消你的身份为我带来的不佳印象,应当说,你值得这场交易。”
“资本?”浮士德微笑,“您看上了什么?这满屋的‘骨血’么?”
“ ‘骨血’?”费因特重复了一句,“已死的肉体,消散的灵魂,也能被称之为‘骨血’吗?”
“在没有皇室血脉加持的状态下,这已是法术能做到的极限,”浮士德说,“毕竟,这种法术,对血统纯度与法术技艺,都有着极高的要求,我想,在那位君主死后,真正的‘骨血’,再也不会于这片大地显现。”
“这样啊,”费因特慢慢地说,“你手中的‘骨血’,同样恐怖,同样具有毁灭的力量。”
“您太高估我了,”浮士德嗤笑了一声,“您是见过真正的‘骨血’的,那无边炼狱之景,岂是我这残次品可以企及的?”
“相比于我将委托你做的事情,已经足够了。”
“好啊,”浮士德微微一笑,“那么,请听一听……您需要为此支付的代价吧。”
……
昏厥。
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,险些栽倒在地。
“呼……啊……”
苏燃感受到了自己灼热的呼吸,防护面罩因那灼热的白气,变得模糊不清。
恐惧,与逃出生天的解脱。
她缓缓地抬起头,她看见了闪着妖异红光的双月,以及那远方的废墟。
“卡……留博?”
苏燃努力地向前跑了几步,又迟疑地停下来。
荒原。
她的身后是黑色的森林,远处是化为废墟的卡留博,而她脚下的黑色土地,组成了一望无际的荒原。
空旷,死寂。
苏燃后退了几步,巨大的恐惧感再次爬上了她的脊骨,仿佛回应着那份恐惧似的,白色的雾气,悄无声息地升腾起来。
“救……救救我……”
“你在哪里……”
“……”
低吟。
苏燃一步步地后退,直到她听见了枯叶破碎的“吱嘎”一响。
无路可进,那片危险的黑色森林,也许才是更安全的地方。
“留下来,大家都……留下来。”
苍白的雾气在幻化,无数灰白枯瘦的手自白雾中显现,继而是身体,头颅。
“雾中有鬼。”
她亲眼看到了,巨大的恐惧感压迫着她,可另一种奇怪的情绪,也在慢慢地扩散开来。
悲哀。
苏燃想快速逃开,可那几乎不可能属于她的悲哀情绪,将她定格在了原地,让她难以动弹。
“不……”
干枯的手在逼近,那些弯曲的手伸在半空,似乎是很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。
“帮帮我们!我的儿子……要死了!”
嘶哑的尖叫声被无限放大,几乎要刺穿耳膜。
那只手触到了苏燃的身体。
瞳目紧缩。
白雾穿过她的身体,消失了。
苏燃怔住了。
“你们……”她喃喃地说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干枯的人们,绝望的求助声,那是来自旧日的回忆,以雾气的形式再度重现。
白色的大雾,在重现灾难来临后的绝望影像。
雾化的人形依然在哭号,他们苍白的瞳目里,满是绝望与疯狂。
“呼……”
疯狂跳动着的心脏,在慢慢地平静下来,扼住心脏的恐惧感也在慢慢消退,与之一同消失的,还有那莫名的悲哀情绪。
“我到底……是怎么了?”
苏燃无力地瘫坐在地上。
她觉得,自己的身体里,似乎住着另一个人。那个人,无时无刻不在影响她的大脑,在特定的情况下,那个人甚至……可以控制她的思想,情绪,行动。
梦。
苏燃的身体,狠狠地颤抖了一下。
那些难以理解的梦,正如一段段破碎的回忆,为她呈现了另一个人的过往。
另一位……故去的?君主?。
“我……是谁呢?”
苏燃几乎可以确认,她与“她”,是毫不相关的人,她们身份悬殊,她们阴阳两隔,甚至连她们的命运,都处在两片不同的土地上。
可就是那样两条不同的命运之线,以一种戏剧般的方式,交汇于歧路。
“够了。”
苏燃强硬地向大脑下达了命令,停止了脑海中奔涌的思维洪流,她低下头,看了手环一眼。
8%。
增加了8%。
她需要注射血清,越快越好,感染率增加一分,危险就增加一分。
“先行部队,已经在红区内投放下闭锁平台,而为你们准备的平台,配备有大量物资,血清,以及武器。当然,其他的平台,也有着最为基础的物资保障。”
回忆涌上了苏燃的脑海。
“记住每个平台的位置,以及这张地图,即使它只是卡留博的外环标识图。”
“不要掉以轻心,苏燃,”枭的声音回荡在耳边,“没有人能保证你的平安,这些东西,都要靠你自己。”
“我记着呢,放心好了。”
苏燃轻轻地闭眼,在脑海里勾勒着地图的影像。
村庄,枯河,低谷,森林,荒原,矿场……她看见了,整张地图只有六种颜色,一种颜色 代表一个区域。
而她所在的区域,是标记为黄色的荒原区域,而在她身后,是标记为绿色的森林区域。
这是一个优势,意味着苏燃对自己的具体方位,有了一个更为精准的判断。
她接下来要做的,是定位附近的闭锁平台。
她在回忆。
模糊的记忆未能如苏燃所愿,过于疲惫的大脑,无力为她呈现一段精准的记忆。
“没有关系……只要,只要森林和荒原的地图……就好……”
模糊。
苏燃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,这才注意到笼罩于面罩之上的层层血丝。
好累。
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要融化了,最基本的思考能力,在一瞬间全部失却。
“回家……”
垂死之人的回音再次响起, 如催命符一般,摄人心魄。
“作为祂的血裔,你当洞察本真,而非为他们的苦难祈祷,悲哀,主的意志,只存在于规则中,只存在于族群中。”
“嘶……”
苏燃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音节,消散的意识,重新凝聚成形。
“滚开。”她低低地说。
“告诉我,你是什么?”那声音不急不缓,从容,冷漠,“你何以……承袭祂的血脉,王座?”
“……”
她听见了脚步声。
“我很失望,”声音再次响起,“即使那位大贵人仍旧抱有幻想,我也会告诉他事实的真相,你……不认识我的‘骨血’,你不是她。”
苏燃看到了黑色的裙摆,拖拽在黑色的土地上。
“跑吧,向左跑,不要回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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